《神灵之手》出版前言-尊龙凯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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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灵之手》出版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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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十年前,戴明贤先生清理出一批旧杂志,问我要不要,我赶去看,挑选了几种,其中之一是一九八九年的《贵州文史丛刊》。本年四期,连载了瑞士传教士r.a.勃沙特的《神灵之手》汉译本,副标题是“一个被红军释放的外国传教士见闻录”,记载的是作者被红军俘虏后,随红军转战黔湘滇三省十八个月的经历见闻。读罢方知,最早向西方报道中国工农红军的不是大名鼎鼎的埃德加·斯诺和他的《红星照耀中国》(汉译本名“西行漫记”),而是勃沙特和他的《神灵之手》。《神灵之手》一九三六年十二月在伦敦出版,一年以后《红星照耀中国》才出版。

作者r.a.勃沙特是生长于英国曼彻斯特的瑞士人,一九二二年九月参加传教团体“中国内地会”,到中国传教。他先在杭州接受短期汉语培训,中国老师给他取了个汉名——薄复礼。次年然后被分到贵州遵义,在这里他认识了他的瑞士同胞、比他早两年来到贵州的女教士露茜,一九三一年他们在贵阳结婚,不久一起被派往镇远教堂。一九三四年秋天,他们夫妇在参加了在安顺举行的“复活”活动后回镇远,在黄平旧州城外,被萧克、王震率领的红六军团俘获,同时被俘的还有他们的中国女仆和为他们送行的旧州教堂的传教士海曼。《神灵之手》就是勃沙特被释放不久撰写的回忆录。

勃沙特在书中记录了他在红军中的经历和见闻,红军的政治工作、训练、行军、作战、筹措粮饷、徵兵、对待俘虏等都有记载。如红军队伍中有些“犯人”——被俘的政府军军官、被扣押的地主与外国传教士,扣押的动机就是为了索取赎金或药品枪械;还有在经过的市镇,对商铺货物是一律没收。以他所处的地位,或许会以点带面、以偏概全,但这是他的亲身经历,比《西行漫记》的得诸事后的采访更真实可靠。红军长征途中给养非常困难,非常时期不能不用非常手段,本是很正常的,这在大量的长征回忆录中都有记载。有些人为红军辩诬,实在大可不必。

勃沙特还帮了红军一个大忙,红军在旧州教堂找到一张以外文标注的贵州地图,可是红军中无人认识,红六军团军团长萧克将勃沙特找来,勃沙特一看说是法文,他懂法文又略通汉语,就为红军翻译了地图的法文标注。这张地图为红二、六军团长征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他虽然受了些苦,对红军的一些做法也不以为然,但他仍告诉读者,红军不是土匪,不是强盗,而是有信仰的军队,“实际上,红军的领导人是坚信共产主义和马克思列宁主义的信徒,并在实践着其原理,是另一种频率和形式的苏维埃”。

该书的书名具有明显的宗教色彩,未标明跟红军的关系,很容易被认为是一本宣传宗教的小册子。也许正是这个缘故,它虽然曾在西方世界发行过三版,但在我国长期鲜为人知。

这本书的重新引人关注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一九八四年美国记者哈里森·索尔兹伯里为撰写《长征——前所未闻的故事》一书,前来我国采访,向原红六军团团长萧克询问勃沙特及其著作。同年,《人民日报》报导了这件逸闻,于是国内外许多热心研究红军长征史的人都行动起来,帮助查找。山东省博物馆的严强先生意外地从该馆朽坏了的地板缝中,找到了这本侥幸躲过了劫火的英文书。他与席伟先生将此书译出,并把译稿送请当时健在的原红六军团领导人王震(时任中华人民共和国副主席)、萧克(时任中国军事科学院院长)和左齐(时任济南军区副政委)审阅、核实,又请中国基督教三自委员会大主教王神荫和贵州省博物馆副研究员唐文元先生校订宗教词汇和地名,然后交《贵州文史丛刊》连载。

严、席译本于二零零六年由黄河出版社出了单行本,我没见过,不知与《贵州文史丛刊》本有无区别。几年前我又在网上邮购了一册《一个外国传教士眼中的长征》的汉译本,署瑞士薄复礼著,张国琦译,昆仑出版社二零零六年版。我原以为是《神灵之手》的新译本,细看却非,除了随军生活的叙述文字不同,还增加了赴华前和离华后的内容,显然是后来重写的。书名显然是译者所命,原名是什么也没有说明。简短的译者后记中说:“在翻译过程中,我从研究红军的角度出发,对书中的其他部分作了适当删节和调整。”不知道译者删节的是什么。从存史的角度看,我以为还是早出的《神灵之手》可靠。

不过此书还是提供了不少新信息:

勃沙特在云南富民县被释放后,先在昆明养病,然后与露茜回英国,一九四零年他们又回战火纷飞的中国,回到贵州盘县传教,办学校、诊所。一九四九年中国政权更迭,新政府禁止外国人在中国传教,一九五二年勃沙特夫妇离开贵州赴老挝巴色工作。一九五六年他与露茜的结婚纪念日,贵阳的基督徒寄来了四件红缎,上书四个大字,以示祝贺。一九六三年露茜在巴色病逝,勃沙特不久就返回他的出生地英国曼彻斯特。

书前面有一篇类似代序的《萧克将军谈薄复礼和他的回忆录》,萧克说一九八四年索尔兹伯里为写《长征——前所未闻的故事》,写信给他,询问当年为他翻译地图的传教士的情况,他回信介绍了全过程,并托索尔兹伯里:“如能见到这位友人(假如他还活着)或其家属,请代致问候。”索去英国,在曼彻斯特找到了薄复礼,转达了萧克的问候,不久萧克委托我国外交人员找到了薄复礼,薄复礼在给我国外交人员的回信中介绍了自己的情况,并请问候萧克,两人之间有通信、馈赠。萧克将军此文是另一个当事人的回忆,也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所以作为附录收入。

萧克代序之后是作者的汉译本自序,序中说“今天我已九十一岁了”,他所说的“今天”,是一九八八年六月十五日,那么勃沙特先生该生于一八九七年。

后来再也找不到勃沙特的消息,不知何时下世的。

《神灵之手》汉译本最早是在《贵州文史丛刊》发表的,该刊是贵州省文史研究馆主办的刊物,正巧《神灵之手》写到了该馆的首任馆长周素园先生:   

“没走多远,我发现队伍中有一个穿得很得体,胡子老长的中国绅士。神父指给我看,他以为是外国人,的确,远远看上去他那副打扮如不是个天主教士则真会让人惊奇。行军中从他那里经过,我注意到他的滑竿下面还铺着软褥子,红军抬着他前进,简直像是出游。红军带他走,但他的确不像是个犯人,红军对他很尊重,称他周先生。周有四个女儿都信奉基督教,并在毕节教堂接受洗礼,这些女孩和玛格丽特·韦尔小姐关系密切,一直到我释放,我不知道红军是否考虑过周这些有信仰的女儿。周看到我俩时,没有表露他认识我们,或许友情现在很可怕,会加深红军怀疑而把自己卷进去。他出现在红军里显然是自愿的,亦或是不同意会遭到麻烦的缘故。”

“周自己不信奉基督教,不过,红军了解他与外国教士有联系,并像向德国贵妇人那样详细的向他询问前进路线。红军现准备向镇雄(属云南省)开进。但周却希望向威宁走,红军于是改变了原来的方向转向威宁,结果周这个外国教士的朋友无意之中使自己置身于敌人的行列,虽然他追随红军,但心中恐怕也不无惶惑。那个城市的人们对红军的到来正担惊受怕,我们的上帝将保佑他们逃出红军之手。”

勃沙特被释放时,红军设宴送行,陪客中就有周先生。

这位周先生就是周素园,名培艺,素园系其表字,贵州毕节人,贵州辛亥革命的元老、社会活动家、政论家。红二、六军团过毕节时,他正家居,自愿参加了红军。周先生此时已年近花甲,行军困难,红军用滑竿将他抬到延安。他在延安任八路军高级参议不到半年,以“不愿吃闲饭”辞职南归。一九五零年任贵州省人民政府副主席,一九五三年兼任新成立的贵州省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馆馆长,一九五八年逝世。

从勃沙特的文字里可知,他与周先生本相识,但在红军队伍中相见,周先生不敢相认。他也理解彼此的处境,然话语里不无微词。据说周先生日记尚存,倘使有一天能够出版,从中钩稽两人的交往,参加红军的初衷、在长征途中的经历、见闻和感想,将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神灵之手》写到贵州省文史馆的首任馆长,其汉译本由省文史馆主办的杂志首刊,现在又由文史馆列入《民国贵州文献大系》出版,似乎是一种因缘;我在《贵州文史丛刊》上读到《神灵之手》,后来我负责《丛刊》的编政,又将《神灵之手》从《丛刊》里辑出,编入我主持的《民国贵州文献大系》,似乎也是一种因缘。用勃沙特先生的话说,这都是上帝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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